他住在四合院區側邊的廂房裡,離海很遠的所在。沒有親人,但是擁有很多的愛,來自四周所有的老鄰居。
我一直喚他「海產伯」,原本以為他以前是賣海產的,後來才知道是個美麗的錯誤。他叫阿燦,因為以前是個討海人,大家叫他海燦,我的不流利台語包含了聽覺。
他總是安慰我,海產伯很好聽,他很喜歡。
習慣穿著白衫白褲,加上如雪的白髮,烘托出海風烈日曝曬下的黝黑。總是暖暖的笑著,輕輕地道著感謝。想起那句歌詞:....你是最溫柔的風...
海產伯年輕的時候是個討海人,在昔日的將軍漁港地區跟著漁船出海捕魚。
提到海,海產伯總是眉飛色舞的說著自己在海上討生活的年輕歲月,灑網捕魚,滿載而歸的喜悅,空船而返的頹喪。
我想起海洋文學作家廖鴻基〈討海人〉中的人物,海湧伯。生命,在海洋中浮沉,也在海洋中堅韌。
而後,一次意外中,海產伯右手掌捲入輪機中,切掉了一半。
他結束了討海的日子,回到老家,幫人種田,替人採水果,就這麼養活著自己。因為右手的不全,他拒絕了原本約定偕老的紅顏,他說:「何必耽誤人家一輩子...」他揚了右手掌,少見的激動。
即便女子從未嫌棄他。男人強烈的自尊,掩飾著手傷造成的自卑。
年華老去,生活漸漸有了困難,幸虧左鄰右舍的互相照顧,海產伯其實並不覺艱困。
「一碗飯拌醬油,一碗麵配辣油,吃飽了,就很滿足。」海產伯笑了,然後繼續說:「現在你們又送那麼多東西來,又是米,又是麵條,罐頭,金係歡喜。」
好知足喜樂的海產阿伯啊。
來到這,我不覺是來送愛心物資的,反而覺得是來聽阿伯說話,聽他的海洋,聽他的虱目魚,聽他的人生。
告辭之際,我伸出雙手去握他的手,他習慣性只用左手來迎接我的手,我卻雙手捧住他的右手掌包覆起來,他笑了,用僅剩的半個右手掌拍拍我的肩膀。
我們相視而笑。
我離開,感覺好輕鬆,好開心。